理发师说：“吃完饭再回来剪吧，”

“头都洗湿了。”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。

“没关系的，回来剪发时，喷湿一下就可以了。”理发师说。

“吃饭的都是过去的同事，没关系，理完发再去。”我没打算起身离开。

这时候，我突然想起一句口头禅：“打湿了头就要剃”。在老家农村，理发叫“剃头”，过去，理发就用热水洗，不像现在那么讲究，用什么洗发水，上了年纪的人，甚至包括一些年轻人，大多剃光头。先用热水将头洗一遍，再用热毛巾反复擦试，然后用剃刀刮，刮得越光亮越好。

头都打湿了，不能不剃。这口头禅，常用来比喻决定了的事，没有不做的道理，非做不可；也指说出口的话不能收回去，说了就要做。

就这一句口头禅，老家还真有一个人人皆知的故事，故事的主人公确有其人，连我都认识。

老家附近有个小村庄，所谓小村庄，真的小，小到只有十户八户人家。这小村庄坐落在茅峰山下，十分偏远，就到村子脚下了，还有一段又高又陡的山路，足足半个多钟才能爬上去。村里有个小伙子，真名不知，只知道大家都叫“番薯”。老家有骂人“番薯头”的话，什么叫“番薯头”，老实又蠢。被称作“番薯”的小伙子，其人如何可想而知。

别看这小伙子名称“番薯”，又居住在大山沟里，但总算还娶上了媳妇，而且是从山外，相隔几十里的大村庄娶回来的。不但娶了媳妇，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，夫妻俩又不懒，在山高皇帝远的山沟里，应该能过上自给自足、其乐融融的日子。

名为“番薯”，还真带番薯筋，老实又蠢还一根筋。有一天，夫妻俩闹起矛盾，媳妇是从山外来的，当然不怕他，“你再怎么样就离婚！”其实，媳妇不是真的想离婚，不过想气气他，吓吓他。

“离就离，你以为我怕你？”这根“番薯”还真不吃媳妇那一套。意思很简单，你我两人，到底谁怕谁。

“离就离”，“离就离”，你怼一句，我怼一双，当下没有一方软下来。

第二天，夫妻两人都起了个大早，干什么？煮早饭，吃了早饭好赶路。从小村庄到镇上，有几十里路，那时候，交通没现在那么发达，赶集也好，到镇上办事也好，只能走路，得走几个钟头。

煮早饭的时候，媳妇低声对“番薯”说：“我们还是别去了吧。”媳妇软下来，也就是说，咱们不要离婚了。

你猜“番薯”怎么说？“打湿了头就要剃！你想不去就不去？”

吃过早饭上路。走到半路，媳妇跟“番薯”说：“我们还是不要离婚好。”没等“番薯”反应，媳妇接着说：“既然出来了，就到我娘家住一晚再回去，也好对村里人解释，就说咱俩去探亲了。”

“番薯”还是那句话，“打湿了头就要剃”。嘴巴强硬，态度坚决，既然你提出了离婚，岂能不离，非离不可。

那时候，无论结婚还是离婚，都要到公社民政办事处办理，只有一个人办公。过去离婚比结婚难办，结婚一次可以办妥，离婚就不是一次能办妥，一般得两次以上，有的需要数次方可办妥。但这一次，是命中注定，还是什么缘故，两人走进民政办，说明离婚理由后，竟然一下就给办了。

此后的事，据说“番薯”的媳妇离婚后再嫁，养育了多个子女。而大家都知道的是，“番薯”从此没有女人再嫁，到老“打光棍”，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，除非本村姑娘，外地人有多少愿意嫁进来的？幸运的是，与媳妇所生的儿子留在了“番薯”身边。

这故事是听村里人讲的，真假没去考证，反正大家都是这么传，“打湿了头就要剃”的后面，还加了一句“剃光了”。意思是，“番薯”嘴硬，固执离婚，结果自己打了一辈子光棍。